1958年春夏之交。我正在北京四中读高三，同学们开始为填报高考志愿操心——想要列出一个国家需要、有发展前途，自己喜爱且能发挥自身长处的志愿序列表。北京四中是一所名校，学生平均学业水准较高。我和许多同学不愁是否考得上大学，而是愁着如何填好第一志愿。四中理工方面课程最强，物理是我强项，思来想去，第一志愿还是报了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当时它被认为是尖端科学最难考的专业，比如原子能等等。

对于高中物理课程，我最喜欢和擅长的是力学部分，原子物理还在其次。苏联1957年成功发射人类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的历史事件，极大鼓舞了有志学航空航天和火箭技术的人，让我对航空航天几乎着了迷。对于第一宇宙速度、第二宇宙速度、齐奥尔科夫斯基公式，运动学、动力学，乃至天文学的兴致和知欲都很强。我曾多次去当时的中苏友好协会礼堂，观看前苏联有关宇宙航行的科教影片和科学幻想影片，对其内容至今印象很深。怎奈不知该报考哪所高校的什么系或专业为第一志愿，将来才有机会从事这方面工作。这是我感到困惑与迷茫之处。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当时叫“北京航空学院”。高考报名前的1958年5月18日，我曾参观过他们的校园、飞机系和部分实验室。它设有航空方面的许多系科，但却看不到航天方面的专业。

一天傍晚，我父亲（时任北京市50中校长）从北京市教育局开完会回家。因学校离家远，工作又忙，通常只周末才回家。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笔记本对我说，会上传达了一个即将见报的重要消息——中央决定成立一所新型的，专攻尖端科学，以填补我国急需空白学科和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任校长；中科院力学研究所所长钱学森任力学系主任，开设与火箭、人造卫星等相关的专业；中科院数学研究所所长华罗庚任数学系主任；……此外还有与原子能、电子计算机、无线电电子学、自动化、高分子物理与化学、技术物理、生物物理、化学物理、放射化学与辐射化学等等相关的系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科大的信息，对我来说，这消息犹如久旱逢甘霖——可找到倾心的学校、系或专业了。

钱学森先生当时已是在国内外极负盛名、具有传奇色彩的科学家，是许多青年学生心目中的偶像，我也不例外。我想能有这样的名师教导和引路，是我的荣幸与渴望。我当即暗下决心，把高考第一志愿从著名的清华大学金牌专业工程物理，改为新创办的中国科大力学系。

之所以“暗下决心”，是因为中国科大成立与招生的消息公布得稍晚。我们第一次填报的高考志愿草表已上交到学校。要把它从上级那儿要回来修改，心里是有压力的。但我想，这件事涉及我今后一生的作为，如果可能，还是要把它改过来。可以说，国家鼎力创办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钱学森先生任力学系系主任这事件，在我成长道路的重要关口，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如果没有中央创办中国科大的决心、魄力和远见卓识，如果没有钱学森先生不凡的影响力，这一改变是不可能的。

1958年9月21日，《人民日报》以“我国教育史和科学史的一项重大事件”为题，报道了9月20日中国科大开学的消息。

中国科大是国家首批确定的全国16所重点高校之一。我们第一届（1958级）共有1634名学生，设有13个系（原定12个系，后在中科院地球物理所赵九章所长的强烈要求下，又增加了1个地球物理系）。第二届（1959级）有1800多名学生，第三届（1960级）仍然保持了这样的规模。第四届（1961级）以后，因国家遇到三年自然灾害和暂时经济困难，贯彻“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中国科大招生人数减少。那时科大的录取分数线很高，有好几年超过清华、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