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大是新中国在1958年创立的新型大学。确定的办校方针是“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科大校歌是首任校长郭沫若作词，周恩来亲自改定，抗大校歌作曲者吕骥作曲。里面有一句歌词，叫“理实交融”，特别代表了科大与其他学校风格的不同。我在中国科大前后学习了7年，在中科院工作了5年，后在北大执教了近20年。但是科大的生活历程至今依然清晰如昨。

我是1962年秋天进的中国科大。同年十月一日国庆节的晚上，首次参加了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大学生广场舞会。让我深刻印象的是，当时，北大、清华等兄弟院校学生都在热烈地跳交际舞，只有科大学生例外。在那种热烈的氛围下，竟有许多学生拿了个小本在背外语单词。那时候有一个顺口溜：“穷清华，富北大，不要命的上科大”。说的是清华对家庭困难学生有很多补助，穷人家孩子多想报考清华工科；北大富家子弟很多，喜欢人文和政治活动；而科大学生特别能吃苦，很有拼命精神。因为中国科大是新学校，生活条件较差，但多为科学家教课，眼界高跨度大，学业竞争非常激烈。几乎所有学生都晚睡早起，吃饭排队时都在背外文单词。

我刚到科大时，发现学生的生活作风差别很大。北京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学生文学艺术修养很高，上海来的学生做数学难题比较灵活，福建、安徽来的学生很能吃苦。我记得班上有福建农村来的学生，夏天竟然不穿鞋，赤脚在煤渣路上奔跑如履平地。相比之下，我这个上海来的学生，成绩虽然好，劳动就比不上农村来的同学。科大当时提倡的学风是学习抗大革命精神，艰苦奋斗。为了锻炼的身体和意志，我学习农村同学在天气不凉的时候打赤脚。开始走在煤渣路上脚底扎得很痛。坚持下来，从玉泉路校区走到王府井来回几小时都不觉得累，为我后来下乡参加四清，和农民同吃同住打下了基础。1962到1963年正值国家困难时期，大家响应号召减少粮食定量。经常上课到上午十点肚子就饿了。而科学家讲课常常要过了中午才下课，才能冲进食堂。南方人喜欢吃大米，北方人喜欢吃馒头。我却发现玉米窝头最经饿。就常拿配给的馒头和其他同学换窝头吃。在农村四清没有菜，吃的是玉米碴饼和大葱蘸酱。那时候，白天参加体力劳动，晚上开会，睡得很少，生活很艰苦，但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我体会到科大的“理实交融”有两条：第一，实验科学家对科学理论也要有高深素养，才能选择和判断实验的方向；同时理论科学家也要关心如何用实验来检验理论。科大的强项：基本粒子、天体物理、数学物理，出了很多理论与实验紧密联系的成果。第二，科大物理系开设了机械制图的必修课，这在国内外物理系都是罕见的。

中国多数大学是旧中国时代建立的，基本属于教学型大学。只有中国科大是科学院创建的研究型大学。我后来到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又回到北大工作，也访问过国外多所研究型大学，深知研究型大学的学风和教学型大学是有很大不同的。

那时候，在课堂上常听到科学家讲述为国攀登高峰的故事。记得中国试验成功第一个原子弹的消息，就是严济慈先生早上在课堂里提前半天宣布的，我们都热血沸腾。保卫部门干部听说了，赶紧出来要大家保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晚上才公开播发消息。所以，科大学生从本科阶段，就把攀登科学高峰作为自己的使命。

科大初期的教员大都来自科学院各所的科学家，大学二、三年级就开始了解和参与研究科学前沿的项目。我认为，科大在国际上面临的主要竞争者，应当是剑桥、普林斯顿大学。在科技进步加速，学科交叉融合的时代，衷心希望科大在新时期更上层楼，取得更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