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提倡文理交融,其实我们的物理界前辈如彭桓武和中国氢弹之父于敏先生都喜欢作诗,我曾应邀到彭先生家做客,看到他的书桌上就有他写给于敏先生的诗。
做律诗难,清代桐城派文人曾国藩的日记中记载:“昔年每作一诗,动辄不能睡,遂阁笔不复为诗。今试一为之,又不成寐。岂果体弱不耐苦吟耶,抑机轴太生、成之艰辛耶。”
曾氏圣人,清代桐城派大才,作诗尚且会失眠。我一介物理生,文科门外汉,作诗失眠自然是常有的事,但也乐在其中。人或问,你失眠苦吟有何心得?有好诗吗?于是将近年所作,不揣冒昧遭人讥,编成一册《诗习白首》,作为“为了忘却的纪念”。知我之人,读后或能相中一二,则幸甚。曾经也将此诗集赠予于敏先生斧正,很荣幸得到先生亲笔回信,被赞“理以探微,文以抒怀”,可见他对文理交融的推崇,先生的信我至今珍存。
科大校友任勇曾说:“范诗特点是每首诗都是自己在生活、科研中的真实感悟,决非为作诗而作诗的无病呻吟,所以真实感人,其视角又相当独特,却联想宽远……他之所以能作出结合时代的有特色的咏物诗是与他的物理造诣有关。”其实,任勇是真正懂诗又能作好诗的理科生。
这里梳理记录几点自己做诗的心得,与诸君分享:
作古体诗能将脑中潜意识迸发出来,偶有佳句。由此推断,弄文学的如没有古文功底,则很少成就也。
诗是心里想说的,却终究难以白话的。所谓“情脉可搏不易写,意境肖摹隐约现”。
诗中所写,有人生之幽秘,唯知己者可洞见。
读诗更多是意会,所以我写 “惜各异经历,读来总隔山”。
诗是可以“贴”在与之共鸣人的心坎上的,所谓“作于他手中,说到我心里。”用词平常,却哲理。
学物理者,会心景物而触目成吟,做咏物诗得天独厚,寓意自然,如“月痕着地如何深,镜像虚返总是薄”,又如“应识月光谱,读出离人愁”,此乃文科专业人士所不能构思也。
从情景交融升华为意境豁通,体现天人合一,才是好诗。
题材平常的诗要有突兀的联想,对偶的隐喻,容忍的夸张,静物的拟动,木石的情啟,才不显贫乏。
诗未尝不免志乏豪迈,但微题细作中能直中见曲,约中蕴绵,有回味新尝之感,却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