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一

有哲人说：“伟大的思想家永远不会停止提出问题，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获得深刻见解的最佳方式。”在自然科学领域，研究生要完成论文拿到学位，也必须提出新问题，然后解决之。由于提出问题常常是解决问题的部分，所以思考该问题本身的方方面面、排除不该考虑的因素，需要付出的精神与时间甚至比最后集中落实此问题的解决所费的还要多（注意常有虚假的问题冒出来，这些假问题还有着令人眩晕的光环与诱惑，往往不易被识破，甚至耗费了研究人员的大半生）。

自1993年起被国务院学位办确定为博导后，我带研究生已有二十多年了，对每个学生我都期望他能自己提出好问题，但有这种能力的学生不多，大多数是“宫墙数仞不得其门终外望”，他们在科学的殿堂外愁眉苦脸徘徊数年而找不到门。在导师的启发下，有的学生尽管能做到按图索骥，顺着导师指的路完成学业，所谓“孤平直矢能由是路即中行”，然而，他们明显的创新就体现不了。

有学生问：“好多问题别人已经都想过了，那么老师你是怎样提出科学问题的?” 事实上，我是经常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似乎已经解决了的问题，甚至已经为大家所熟知的定理，我也尝试用新的方法与角度来证明它。而从别人以为没问题的地方发掘出新问题，创建新方法，也是我的科研特长之一。我的15本专著中几乎每一节都提出新问题并解决之，读来可体会“看似平常却奇崛”的雅兴，这里不一一举出。

我的另一长处是注意在读文献中发现问题。这与古人推敲前人的诗加以质疑有相似之处。清代学者王端履读唐朝张继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评价说：“此诗久脍炙人口，然律法未免太疏。首句不叙明泊舟夜宿之由，则次句对愁眠三字,是对谁愁对谁眠耶。予尝戏易之曰:‘羁客姑苏乍系船，江枫渔火对愁眠。钟声夜半寒山寺，月落乌啼霜满天。’”对于诗中的“江枫”二字他又批注道：“江南临水多植乌柏，秋叶饱霜鲜红可爱，诗人类指为枫，不知枫生山中，性最恶湿，不能种之江畔也。诗江枫二字未免误认耳。”在读宋朝杨万里詩“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时，王端履又评价：“自是佳作。然梅子留酸芭蕉分绿已是初夏风景，安得复有柳花可捉乎。诗人失检，比比皆然。”

那么如何训练自己提出正确的科学问题的能力呢？首先要见多识广，非如此不能高屋建瓴发现问题；其次要有删繁就简的能力，才能在错综复杂的物理现象和数学公式中找出问题的症结，慧眼独具；再则要有联想能力，通过对同类或相似的对象作比较，有比较才有鉴别而看出问题。当一个物理学家能从艺术家的角度（即从美的视角）审视研究对象，那么他提出新的科学问题的几率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