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午后，独自在书房看书，阳光一束一束地透过被微风轻轻卷起的米色窗帘，疏疏朗朗地洒在桌前。

心思一直都没怎么在手中的书上，看与不看间，总被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钢琴声所牵引。想来，这是个初学者，琴声磕磕绊绊、疙疙瘩瘩，并没有形成悠扬婉转的旋律，只能大概听得出是在弹奏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近来，每天午后，这时高时低的生涩琴声便会从隔壁断断续续地传出，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时稳时晃，摇摇欲跌，令旁人着急担心。照说这应该是一种苦恼的磨人的声音，可我却不嫌它讨厌，反倒总是按时守候倾听，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还会觉得旋律非常优美动人。

仔细辨认的话，这琴声带给我的愉悦，就像与四岁以前的侄女聊天的感觉。那时，每次回母亲家，侄女都会缠着我，奶声奶气地用一种小孩特有的、不甚连贯而又跳跃模糊的语言与我聊天。虽然常常要仔细揣摩才能弄懂侄女的意思，虽然有时甚至揣摩了仍会不知所云，可侄女的声音却让我很是着迷。

我曾试图以某种方式把这种声音保存下来。于是，一次，正和侄女聊天时，我拿出手机拍下了她的一帧小照。照片中正说着话的侄女，神情有些紧张，也有些羞怯，可眼睛里却始终闪现着勇敢和好奇的光芒，小小的脸上，因为激动而腾起的红晕，把她想要通过聊天掌握说话技巧的热切暴露无遗。

其实，只要用心倾听，生活中，在每一项不纯熟的技艺里，往往都可以听到一种专属于初学者的声音。这种声音里蕴藏着热情、执着和勇气，是一种成长的声音，有着呼之欲出的生命力，就像黎明前夕阳光为破晓而聚集的力量，火热且澎湃。

每个人都有过成长的经历，可成长并不仅仅是年龄的递增。有时，年华的老去，不是花了眼，白了头，而是失去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及探索的勇气。就如同失去了，此刻我静静坐在书桌前听到的，从隔壁随风传来的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