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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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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物理与诗

范洪义

善于抽象思维的物理大师狄拉克曾对另一著名物理学家奥本海默说:“我听说你写诗就象你研究物理那样出色。你用什么法子将两者结合起来的?要知道,在科学上大家都尽力使人们把过去不明白的事情弄清楚,而在诗里,情况恰恰相反。”

我没有看到有关奥本海默如何回答这一问题的资料。但从自己学诗的体会与研究理论物理的经验来看,每个物理理论就是对自然界的一首赞美诗。当唐代诗人张若虚在钱塘江边观潮的时候,那一排排白练铺天盖地奔向杭州湾,引起他的诗性大发,写下《春江花月夜》的著名诗篇,可是他不会想到这是由于月亮对地球的引力所造成的周期性潮汐运动。而万有引力理论就是对潮汐运动的另一首赞美诗。牛顿的万有引力公式是何等简洁啊。所以说“物理理论也是诗,一样佳妙君应知。悟出此中真义在,便是学问精湛时”。

诗人与理论物理学家具有一些共同的东西:都富于想象力,甚至是浪漫的、幻想式;他们的创造都是灵感的结晶(爱因斯坦曾说:“想象力是科学的实在因素。”);与诗人同样的美感可以在理论物理中深刻地体现出来,它代表了自然界的和谐,对称与数学定理的合拍。诗,如陶渊明的诗,简明而含蓄,意境深远。好的物理理论看似简明,而内容深刻,在一定范围内包罗万象。如果说诗人主要用的是形象思维,善于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那么理论物理学家注重抽象思维,善于在实验物理的基础上发现新观念。当诗人灵感迸发时,他似乎有特异功能,可与自然界的花草树木和山石云雾交流。而理论物理学家一直用自己的直觉聆听自然博动的“音韵”与脉息。所以我想奥本海默能把物理研究与做诗协调起来是不奇怪的。

有的诗论指出,诗的奥妙体现在意向与意境,后者由前者经过联想与想象所组成。在我自己学习写诗的过程中,我注意把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相结合。诗不应该是大白话,给人以读此诗即此诗的感觉,也不应该写得很晦涩,作者应该给予一定的“抽象”,而且“抽象”得恰到好处,使人读来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余兴未尽,值得玩味的感觉,从而富于生活气息或哲理。例如我在四川乐山看大佛时,曾写下“登上攀下观光客,如来掌中孙悟空”,就蕴含着抽象思维。又如我坐船过长江葛洲坝水闸时,发现人坐在船上随船升降没有如乘电梯那样的失重或超重感,船的浮沉吃水线在上、下水面是一样的,就写了“船歇江闸里,客随乘水梯。升降浑无觉,浮沉亦不计。”把形象感觉作了一定的抽象。我还把在黄昏时散步的感觉抽象为“步远量思绪,暮迟失景深”(“景深”一词取于摄影物理术语)。把参加早锻炼的中老年教师的趣意盎然抽象比拟为“垂柳方眠觉,空竹润露新。松佛迟暮性,鸟嬉返童心”。这些抽象功夫,大概是得意于我多年来研究理论物理养成的思维习惯吧,就象我每篇学术论文都有新思想或新概念或新方法那样,我也力争在每首诗作中体现一种新的意境。在科研上努力从平凡中发现不平凡、从常识中掘取非常识的我,在做诗时也寻求新的平淡,意欲从似乎是没有诗意的地方写出令人回味的诗来。所谓“诗作养心人双收,理趣伴枕客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