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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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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考科大

刘清亮

刘清亮,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化学系教授,1958年至1963年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读书,后留校任教。一直从事无机化学、配位化学、生物无机化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曾在美国、法国、以色列和挪威进修或合作研究,于2008年退休。

刘文清教授的这篇回忆文章,为我们掀开一扇窗户,一起去回望60多年前的青年学子报考科大的情景。

回首逝去的岁月,有的往事犹如烟云,一飘而过,毫无记忆。可有的往事并不如烟,苦难,让人刻骨铭心;坎坷,让人不会忘怀。我考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经历了一定的波折,也成了一生的转折点。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紧,只有爸爸在济南机车工厂工作,月薪为38元。妈妈长期有病,看病吃药,还需要补品增加营养,哥哥在大连工学院读书,也不能太难为他,还有年迈的奶奶(1957年去世),妹妹以及年幼的弟弟。

到高中毕业时,我遇到了高考和就业的选择问题,家里有三种意见,妈妈想让我到父亲的工厂工作;哥哥自己上了大学,也知道我学习好,希望我考大学;爸爸左右为难。我年轻,当然有当工程师和科学家的梦想,同时又深知家庭的经济困难,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临近高考的时候,和我情况类似的三五个同学,聚在一起商量,都决定先顾眼前,放弃高考,日后再图发展。这样一来,别的同学都全力以赴地准备功课,我们几个同学,东逛逛、西走走,十分悠闲,在班里与别的同学形成了天壤之别。

班主任张老师见我无事,就让我帮他抄写毕业生鉴定表,我完成后交给他,张老师有点凝重地说:“你留一下,有件事想跟你说说。”看来张老师是几经考虑后才向我吐露的。

张老师教我们历史课,有相当的阅历,知识渊博,高中一、二年级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他告诉我:“新成立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属于中国科学院主管,是培养尖端科学技术人才的大学,很有发展前途。你学习优秀,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现都好,今年肯定注重政治条件,你不参加高考,会失去一个机会,你再考虑考虑。不过明天早上一定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中午前学校要把报名表上交市教育局。”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受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这个科学家摇篮的激励,最终还是不愿中止自己的学业,下决心试试。

第二天一早,我找老师要了表,匆匆到阅览室借了份《人民日报》,找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招生广告。因为我热爱化学并愿意投身原子能事业,就报了放射化学与辐射化学系作为第一志愿,又随便填上几个其他志愿。

这时候,离高考仅有一个月,我才开始准备各门功课。高考时,第一门语文,是我的弱项。作文还没有写完,就到考试时间了。考完后,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太沮丧。第二门是数学,考完回来,同学间相互核对答案,我发现自己全对了,心里才有了点底。物理考试后,我心里知道一道题有计算错误,但公式是对的。此外,化学和外语是我的强项。

高考刚结束,我们被拉到黄河大堤上参加抢险工作。记得是晚上到达指定地点的,河堤上油灯的灯火晃来晃去,人流穿梭,滚滚黄河水与岸同高,一望无际,狂风掀起的大浪拍打着堤坝。我们的任务是从堤下用麻袋装上泥土,背上河堤进行加固。

干了一周回到学校,离发录取通知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我听说火车站招募劳动力,每天一元两毛钱,就去报了名,想着挣点钱,如果能考上大学,还可以减轻家里负担。

到那儿一看,其任务是把从火车上卸下的炉渣抬走,腾出地方来另做它用。两人一个箩筐,用铁锹铲满后抬到几百米外的地方。上午8点到11点半,下午2点到5点半,一天工作7个小时。正值酷夏,每天不知流了多少汗。

每天从学校走到火车站。五、六里的路程,我的鞋都穿坏了两双。每天除去4毛的饭钱,还能剩8毛,一个多月下来,能拿到将近30块钱。我心里挺高兴的,盘算着无论考上考不上大学,都要给自己买双球鞋。

当时,球鞋对年轻人来说是非常时髦的物品,打球时轻便又耐磨,不像家里做的布鞋,常打球的话,两周就能把鞋底磨穿。

临近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回到了家里。每天下午,我都拿个小板凳,夹本书,在村里的那棵大槐树下乘凉,焦急地等待邮递员的到来。我母亲也在那儿做针线活儿,陪我一起等信。

当时,解放后村里已有两个人考上大学,一个是我哥哥,他于1955年考上了大连工学院;另一个是村西头李家的孩子,他在1956年考上了北京石油学院。

就在第三天下午,一个身着绿制服,脚蹬绿自行车的邮递员终于出现在我面前。邮递员大喊:“有刘清亮的信。”

我看到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公文信封,喜从心来。打开信封一看,果然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我被录取到放射化学与辐射化学系。

“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乡亲们见状,忙过来询问,知道我考上了北京的一个名牌大学,都来表示祝贺。

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回去对父亲说:“我们家里穷,孩子的学习却好,感觉有点亏待他们。”

当时,在我们这个有着四百多户人家的村子里,只有三个人考上大学,我们家就占了两个。有乡亲指着我们家的大门,羡慕地说,“这个院里出大学生”。

开学时,我身揣20元钱,带了一床被子和褥子,以及一些零星物品,用一个旧床单打成个包袱,乘火车来到首都北京。我在前门火车站下了车,再坐上学校的大校车,经过天安门广场,来到玉泉路的中国科大校园,开始了大学生活。

位于北京玉泉路的中国科大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