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站在这里作为教师代表发言，感到非常荣幸。你们用智慧与汗水浇筑的学术之路，终在此刻结出硕果。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全体师长，向你们道一声：毕业快乐！此时此刻，我想分享一些个人在求学和工作中的体会，与大家探讨如何面对人生的选择。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首先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其次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后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尽管我们尚未成就大事业或大学问，但在座的大家，对这三句话都应有所感悟。那可能是我们刚刚收获录取通知时的踌躇满志，也可能是在实验或者投稿反复失败时的辗转反侧，更可能是当听到答辩委员会宣布“建议授予学位”时的如释重负。今天之后，各位即将面临新的选择，可能会忽视这三种境界，常常觉得自己被两股力量撕扯：一边是“必须赢在起跑线”的焦虑催逼着往前“卷”， 一边是“努力无用”的倦怠感诱惑着向下“躺”。
我的儿子正在学习国际象棋，我最近也读了一本名为《午夜图书馆》的书，其中一段和象棋有关：棋局开始之前，变数是不存在的，棋子只能按照固定的方式摆放。然而，下六个回合后，可能的变化多达九百万种，八个回合后，变化增加到两千八百八十亿种，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因此，棋局变得非常复杂。下棋没有所谓的正确方法，只有无数种可能性。棋局和人生一样，可能性是一切的基础，是所有希望、所有梦想、所有遗憾和所有人生瞬间的基础。人生不是线性的赛道，而是一片等待开垦的原野。我们不可能都成长为行业的翘楚，自然规则决定了我们大多数都处在正态分布的正负一个标准差之内。但真正的自我成长，却可以像根系一样向下延伸，构建出一个交织的网络，孕育出新的生命力。在此，我想跟大家分享三点个人的感悟。
一、在重复中锻造穿透未知的定力
我记得在刚刚读研的时候，实验室激光雷达方向就我一个人。那时的观测都是在夜间进行，你们可能也在东区校园上空见过那束穿透夜色的绿光。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的秋天，合肥连续晴天，在连续经历了十几天昼夜颠倒的实验后，我竟然开始盼望合肥下雨。但也恰恰是这连续十几天的数据给了后续工作一个重要支撑。冥冥之中，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那种感觉就像散落的数据点突然在坐标系里连成清晰的曲线，让人顿悟“天道酬勤”的深意。
这段经历让我深刻理解：定力并非天生的耐心，而是在把同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偏执中，淬炼出透过混沌看见规律的洞察力。就如同科大人的遍历精神，其终极意义，在于让我们在全面触摸世界的过程中，学会与复杂性共处。当我们不再满足于浮光掠影的大概，而是执着于每个数据点的温度、每个可能性的重量，便会懂得：真正的深刻，从来不是对整体的空洞想象，而是对局部的极致洞察。
二、在内卷中校准独属自己的频率
我是1998年高考进入科大的，从入学开始就发现自己身边竞争激烈。入学考试后就有人进入了零零班；军训还没结束，有人高数已经自学了一半；自己英语四级才勉强过关，却有人已经买了托福、GRE学习资料准备出国。那段时间，我连“独上高楼”的勇气都已丧失。后来，我告诉家人自己卷不动了，我妈问：“你跟别人比什么呢？”我才突然意识到，所有的经历本应是积累知识、锤炼思维的自我成长，我为什么要被别人裹挟呢？我一下子通透了，事情也变得简单了。大学四年，我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成长，本科毕业时没想到还获得了郭沫若奖学金。
几个回合后的棋局普通人都难以预测，更何况是我们成长路径呢！成长不是与他人频率的共振，这世上也没有标准速度。我自己的体会是，无论是目标明确还是暂时迷茫，不妨努力做好当下，把积累的知识、锤炼的思维、沉淀的品格，形成属于你的独特频率，最终在岁月里奏出无人能复制的生命乐章。
三、在交叉中拓宽思维的边界
我们研究的主要工具是激光雷达，而在激光雷达探测工作中，我们也遇到了瓶颈。为了研究高层大气运动，我们需要第一手的精细化数据。但传统探测手段受限于时空分辨率，难以满足研究需求。经过不断实践，我们以多学科交叉的思维搭建起了知识融合的青年团队，以核心的科学问题为导向，融合了空间物理、光学工程、计算机等多个学科，将新型的脉冲激光技术、灵敏的超导探测技术、双光子干涉技术等光量子精密探测的新原理和方法应用于我们的激光雷达中，有效提升了探测能力。
这个过程也让我意识到，知识本是经纬交织的网络，当某个领域的“定理”突破学科壁垒，便会在另一片土壤中长成新的根系。所谓发现，不是找到新土地，而是用新视角重组旧元素。这种跨界思维，恰恰是打破内卷的认知利器——当你在专业深井中掘进时，不妨偶尔抬头，让其他领域的星光照亮脚下的矿脉。
亲爱的同学们，毕业不是终点，而是“成为自己”的起点。当你们在“卷”的漩涡中感到窒息时，请记得停下脚步，问问自己：我此刻的努力，是在靠近理想中的自己，还是在满足他人的期待？当你们想“躺平”时，请试着把姿态调整为“深蹲”—— 那不是放弃，而是为了积蓄纵身一跃的力量。
鲲鹏振翼，非一羽之轻；骐骥千里，非一足之力。愿你们带着科大人红专并进的担当、理实交融的智慧，既有 “望尽天涯路”的勇气，也有 “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坚韧，更有 “灯火阑珊处”的淡然。在这个喧嚣的时代，活成一束清醒而温暖的光；在卷与躺之外，走出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谢谢大家，祝福你们！
（作者为地球和空间科学学院教授，本文是作者在2025年中国科大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